身上滑腻腻(身上滑溜溜喜欢钻河底)
菌子,对云南人来说是很稀疏的事,写菌子的文章也太多了,我的文思根本比不了别人,今天却要写一写菌子。
昨天我去了建水。周老板受朋友之托去菌子市场买菌要带去广东。
晚上我先睡了,半夜时手碰着她,竟说“不要碰我的菌子”,一下子被她笑醒。
问她说什么?
“多新鲜的菌子,被你碰坏了。”
这个梦是做得太美,醒不了了。去了一趟菌子市场,就成了碰不得的菌子,可见云南的菌子是如何的娇贵软嫩的。
小时候,菌子似乎满山遍野都是,每年的六七月雨季一来,便从草丛树根土丘玉米地甚至房前屋后的旮旯里嘭嘭嘭地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很多小家伙头上还顶着些杂草土粒儿,有些从牛屎堆下冒出的,伞盖上便是稀牛屎了。
每天出门的放牛人,傍晚回家时竹背篓里都是各种菌子。
那时我们对菌子都充满了挑剔。树上长的只要香菇和木耳,猴头菇有股浓郁的味道,我们是不吃的。放牛娃看见了猴头便采下来互相抛打着玩,有时粘在衣服上,很久都会有股恶心的味道。
土里长的,最喜欢的菌子是青头菌,而且大都是要骨朵儿,暑假里的放牛娃出门时都会撕一页作业纸包点盐带着,等捡了青头菌骨朵,便找些干草枯枝,让抽烟锅的老汉划火柴点着,再加些硬柴,一会便烧出火炭,就可以把菌骨朵儿一排地倒立在火塘边上,烤一会提着菌脚杆转一下身,菌伞里便慢慢地漾出热热的菌汁,像个微型的茶壶里面的水开了一样。这时便用两只手指掐一些细细的盐末均匀地往小茶壶上撒。之后便急不可耐提着青头的脚杆子一扭把它丢了,骨朵儿便成了一个外表翠绿中带些柴火灰里面是均匀的褶皱盛着一泓冒着热气的清茗的茶盏了。
拿着小茶盏先仰头一口把菌汁喝了。发出一声畅快的悠长的“啊”声,有时太烫了,便哈次哈次地吸嘴,最后把“茶盏儿”一口投入嘴里。真是酥爽。
除了青头菌,喜欢的菌子还有麦秆菌,谷树菌,鸡油菌等。拿回家折几只辣椒和蒜头用点猪板油一炒,香的很。草菇是一片片地长,而且有窝子,每年到出菌的时节回来都会有。有时一窝草菇能背一竹篓,背回家煮汤,味道鲜美。吃不完的就洗干净了在锅里煮一下 放盐然后在竹席上嗮干,可以吃很久。
那时,松茸是不吃的,一大股腥臭味,菌身上滑腻腻的,像癞疙宝身上的滑液似的。看见草丛里冒出松茸或者牛肝菌上去就是一脚,把它踢个底朝天。
松露我们叫它猪拱菌,放养的母猪喜欢在松树林下到处乱拱,拱开了松针和腐殖土常常会滚出些黑灰色的马粪蛋大小的屎疙瘩,有淡淡的菌的香味。没人吃,太阳晒了一段时间后,用脚一踢便哄的炸开变成淡黄色的烟雾。
最金贵的菌子是鸡枞,味道实在是鲜美。可鸡枞菌都有特定的窝子,运气好的人才遇得上。今年采着了鸡枞后,窝子是绝对不能告诉人的 ,第二年时节一到,晚上如果夜雨打了雷,鸡枞就被吓得冒出了土。第二天一早就得赶紧去看自己的窝子,常常又会见到一片娇嫩的煞是好看的美味在等着你了。
大概十来岁的时候 我的运气特别好,有几次采到的鸡枞都是用大竹篓背回家的。实在太多,妈妈就用盐煮了,晾在火塘上方的竹席上熏着,满满的一席子。晚上睡觉总被熏鸡枞的香气馋醒,便一会儿爬起吃几朵一会又爬起吃一朵,结果天没亮就上吐下泻,害得我好多年都闻到鸡枞的味道就想吐,不敢吃。
这些年,菌子都被城里人吃了。每到雨季,漫山遍野的都是拾菌子的农民,能吃不能吃好吃不好吃的菌子都被一拾而光,第二天便成了城市餐桌上的珍馐,农民也换得了自己的盐油酱醋。
家里也少有菌子了。有时二哥见人在路边卖鸡枞就买些回去用香油花椒干辣子蒜头油炸了带给我们, 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
在乡下,什么山上的菌子什么树下的菌子能吃不能吃都有讲究的,农民很少有食菌中毒的事。可各种菌子进了城,就常有食菌中毒,夜里癫狂见小人人的新闻出现。
昆明人一到雨季,就常说试毒季又到了的疯话 ,算是对上天对云南人的特别的馈赠的显摆吧。让人说起就咽口水的菌子,吃它确实有些欲罢不能的同时还提心吊胆。
云南的老人们,为了吃菌子还有一句很勇敢的地方俗语“宁可眼睛瞎,也不把嘴放沓”。真是拼了。
吃菌子,就像一个大醉过的男人,发誓再也不喝酒了,过不了两天又忍不住喝两口,还美其名曰缓缓酒。
吃菌子,更像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觉得天下的男人除了自己的父兄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等一忽儿有个男人对自己一个回眸便马上稣倒在地了。
菌子就是男人的酒,女人眼里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