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红柳花（灿烂的红柳花阅读答案）
丝路明珠网记者：小元
……再跑，就到了天边/天边空空荡荡/惟有落日熔金
……在这一次的长旅上/丝绸燃烧，五谷萌芽/却没有兵戈的噩讯
……那一刻，让祁连成为一段思想/冰雪解冻，开始了鲜花的哺育
昨日夕阳余辉下，大漠中悬泉置遗址苍凉的一幕怎么也挥之不去，今天一大早，迎着晨曦，我们又踏上了前往老师兔城的路程。一路上，大型纪录片《河西走廊》中《驿站》那首澎湃激昂的诗歌不由自主的在心中喷涌。
（老师兔 网络图片）
老师兔城，一个多么有趣的名字，汉代的鱼离置，唐代的黄谷驿就在那里。
越野车离开主干道，驶入戈壁，进入截山谷中蜿蜒的小道。我们考察组的领队，原省广电局副局长，学者刘炘显得格外激动。瓜州是他年轻时插队的地方，而老师兔城有他当年写《玄奘历险记》时采访过的农民朋友。看着眼前曲折的小道，他说当年玄奘取经回来进入瓜州走的就是这条道。
快出山口了，已遥遥望见祁连山的余脉，山顶上有皑皑的白雪，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车在出山口处停下，回首可以看到一座山丘上一处汉代的烽燧，形似宝塔，烽燧从上至下有一道豁口， *** 出层层叠累的夯土层。向前可以眺望到连绵的雪山，山顶是白的，山腰以下是青黛色，抬头看还可望见月亮挂在西边的天空上。出了山口，眼前豁然开朗，老师兔自然保护区就呈现在眼前。这是一大片湿地，湿地中的河流已结冰，一望无际的骆驼草业已干枯，一直蔓延到祁连山脚下。一片片罗布麻，一丛丛芨芨草，一簇簇红柳点缀在漫无际涯的骆驼草中，让原野上的湿地充满了立体感。兰兰的天空，悠悠的白云，明艳的阳光，寒冷的秋风，更让原野显得空旷、寂寥。
这也许是古代大泽遗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一片绿洲了。
（候鸟在老师兔上空翱翔 网络图片）
《汉书·地理志》敦煌郡冥安县条载：“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泽，溉民田。”唐代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40瓜州晋昌县条载：“冥水，自吐谷浑界流入大泽，东西二百六十里。丰水草，宜畜牧。”
西北师范大学学者李并成考证，古代的冥水，也叫籍端水，是今疏勒河在古代时的一条极为重要的支津。汉唐时那片长达260里，宽60里的大泽也叫冥泽，东起于今瓜州县三道沟镇西侧的西湖滩，沿疏勒河洪积冲积扇北缘泉水出露带向西延伸，止于截山子西段南麓的乱石子山，而老师兔城就在古冥泽南岸。汉唐时的冥泽是由一大群分散的小湖泊和沼泽性积水甸组成，是一片范围广大的湖泊沼泽地带。泽中不仅可以牧放马牛羊驼牲畜，而且还有若干泉水河流贯穿。这片沼泽地带生长着茂密的芨芨、红柳、罗布麻等植物，沿截山子山根一带则分布着大片的胡杨林。
（老师兔，地处瓜州县城以南，锁阳城以西，西邻敦煌 网络图片）
车子在凹凸不平的沙砾道上颠簸着一路向南，视野更加开阔，成群的骆驼在枯萎的罗布麻丛中悠闲的觅食。刘炘指着那一片片罗布麻说，老师兔城就在那片罗布麻丛中，每当夏天罗布麻花开，鲜花成海将小小村庄包围起来。他曾经采访过的何姓人家就在那仅有的七户人家的小村庄里。
到了村里，何家只有主妇在，小小的村庄冷清、寂寞。当刘炘说道还记得何家屋檐下还有一窝燕子时，何家主妇禁不住哽咽起来。燕子窝还在，但何家的男主人已经病故了，年仅48岁。看到刘炘所著《玄奘历险记》中何家男主人何清军的照片时，何家主妇顿时泣不成声，物是人非，情何以堪！我们只能深情安慰她。这真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亦然。
汉代王朝在此设鱼离置、鱼离驿，是漫漫沙碛古道上一处水草丰美的驿站
离开小村庄，我们在一个小土坡上看到了一眼泉，翻过土坡，又是另一番景色：周围是干枯嶙峋的荒山秃岭和青石戈壁，老师兔城就在眼前。从地理坐标看，老师兔城位于瓜州县南岔镇七工村西南7公里处，在截子山南麓，东北距瓜州县城33公里，西北至芦草沟出山口15公里，东距锁阳城遗址53公里。该城坐落在一处高数米的花岗岩剥蚀残丘上，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40米，南北宽25米，分布面积1000平方米，古城遗址周围是泉流汇集的一处洼地，泉眼多发。作为漫漫沙碛古道上的一处驿站，这里的确是理想的中继站和补给地，西行沙州，东去瓜州的行旅均可在此处得到丰盈的水草补给。那么这儿的泉水从哪儿来呢？有来自古河道的地下水，也有来自远处的祁连山的雪水，所以此地至今仍有五个泉、三个泉、木头泉，直路泉等泉源。在汉代，这里的泉水中多见游鱼，故名这一带为鱼离乡，设有鱼离置，并设鱼离驿。当人们将关切的目光聚焦在与其相邻的悬泉置时，大多忽视了地处古冥泽南岸的这块地缘绿洲上重要驿站——鱼离置，其实它和悬泉置所发生的一切密切相关。悬泉置汉简所记录的历史风云将其和悬泉置连接在一起。
（老师兔故城 网络图片）
汉昭帝元凤四年，即公元前77年，足智多谋的外交家傅介子出使大宛，途经此地休憩，然后向西经悬泉置，遮要置到敦煌郡，然后出阳关，抵达西域的第一个国家——楼兰，在那里完成了一项惊天动地的壮举：斩杀了反复无常，投靠匈奴，并多次劫杀汉使的楼兰王安归，楼兰从此更名为鄯善，归附汉帝国，丝路再次通畅。元平元年十一月乙酉，即公元前74年十一月十六日，大宛国万里迢迢向汉帝国朝贡了两匹天马，西汉名将甘延寿亲自到敦煌迎接，并护送天马到长安，途经鱼离置，在这块水草丰茂的绿洲上休整了几天后，才继续东行。大宛国不仅仅是朝贡天马，而是一路上向西域诸国宣示汉帝国的国威。汉宣帝甘露三年十月辛亥朔，即公元前51年十月初一，70岁的解忧公主归国，曾下榻鱼离置。
金色十月，美丽的鱼离乡以最隆重的礼仪欢迎这位为汉帝国的和平呕心沥血的汉家公主。当年汉武帝为结成对抗匈奴的联盟，便与西域诸国中最强大的乌孙国联姻，于太初四年，即公元前101年将年仅二十岁的解忧公主嫁给了乌孙国之孙岑陬，经历了四朝三嫁，受尽委屈。去国五十年，她为帝国的北方边疆赢得了较长时期的平静，或许此刻，在这美丽的秋田，在鱼离置公馆凭栏眺望一望无际的湖泊，那金色的芦苇，灿烂的红柳，绚丽的罗布麻花，摇曳的芨芨草以及南飞的大雁无不让公主热泪盈眶……帝国虽然强大，但联盟依然脆弱，非得以联姻来支撑。甘露二年二月，也就是公主归国后的前一年，一位重要的汉帝国使者冯夫人率领使团从长安前往西域，为公主的归国作铺垫，途经鱼离置。这位冯夫人名冯嫽，是解忧公主的侍女，后嫁给乌孙右大将。她生性聪慧，知书达理，与解忧公主相互慰勉，立志安居乌孙，不负使命。冯嫽常驰牧场，出入毡房，只用几年时间，便已知晓西域诸国语言文字及风俗习惯，后遵朝廷之命，以使节身份代表解忧公主访问邻近各国，向各国国王赠送礼品，宣扬汉朝教化。各国君臣见汉朝以女子为使，大方谦恭，善于辞令，与人交谈时连翻译都不用，惊奇之余，啧啧称羡，尊称她为冯夫人。这次持节出使西域，不仅关系着乌孙等西域诸国的稳定，也关系着帝国的安危，一路所经驿站，无不以最高礼节对待。鱼离置为使团人员储备了38414斤粮食，为使团的马、骡等准备了3000多斤甘草。这一细节在悬泉置出土的汉简中这样记录：“甘露二年二月庚申朔丙戌，鱼离置啬夫禹移悬泉置，遣佐光持传马十匹，为冯夫人柱，廪移麦小卅二石七斗，又茭廿五石二钧……”冯夫人是公元前52年2月27日到达鱼离置的，此时鱼离乡虽然是冬天，但春天的脚步已经近了。或许这位外交家就站在鱼离置的烽燧上向西方眺望，一望无际的枯草荒原与天相连，沼泽地里结冰的小湖泊倒映着蓝天，她的思绪已驰向广袤的西域：此去事关重大，如何让解忧公主顺利归国，如何让乌孙上下安定，为此她既缜密深思，又稳券在手……
△考察组成员在地图上寻找着古代的冥泽，感受着汉代的鱼离置搅起的历史云烟
但眼前这1000平方米的古城堡比起有22500平方米的悬泉置似乎小了点，当年如何接待几百人的使团呢？
鱼离置的遗址犹在，只不过仅剩下一个烽墩和几段残留的城墙而已。烽墩和城墙上有许多鸟窝洞，整个城墙根部已被风蚀，变得很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城墙，其破败情状，不忍卒睹。站在烽墩上，周围环境一览无余：一望无际的湿地，起伏的山丘，东边祁连山上的雪线，远处金黄色的芦苇，老城的北面，有一条小溪仍在流淌……想当年，元康五年，即公元前61年，长罗候常惠率500人的使团出使西域，到乌孙国接受迎娶汉帝国公主的聘礼，曾在此留住，不知鱼离置啬夫是如何接待的，悬泉置汉简却留下了悬泉置接待常惠使团的记录，那就是《过长罗候费用薄》，里面记录着此次过往的人数和消耗掉的食物。他的使团进入瓜州后，经渊泉置、美稷亭、冥安置、广至置、万年骑置、抵达鱼离置，在此休憩后启程前往悬泉置、平望骑置、遮要置后，到达敦煌郡，再从敦煌启程，经阳关踏上西域的路程……
（常惠 网络图片）
这一幕幕东来西往的使团、商队浓缩的是汉帝国恢宏的气势。
到了大唐帝国，昔日的鱼离置已变成黄谷驿。历史上对黄谷驿似乎并没有多少记录，只记录此地是唐帝国军马群的放牧地，也是重要的巡奕警讯要地。汉时这里有羌人聚居，鱼离置的厩夫多系羌人，在鱼离置干杂活的也有很多羌人；到了唐时，因“贼骑”出没，黄谷驿的作用很大程度是配合巡奕在黄谷路上巡视、巡察，提防“贼骑”劫掠军马。
唐初，东西往来大都取南道，西往的使团、商队、行旅到达常乐驿后，经鱼泉驿、黄谷驿、空谷驿、无穷驿、其头驿、东泉驿到沙州，即今天的敦煌；后来又开辟了中道，从常乐驿直接到悬泉驿，经其头驿、东泉驿到敦煌；再后又开辟更好走的北道，从常乐驿经阶亭、甘草、长亭、白亭、横涧、清泉六个驿站抵达敦煌。大唐整个局势稳定后，又恢复了莫贺延碛道，从常乐驿出发，沿莫贺延碛道可直达哈密，北道则逐渐废弃，黄谷驿也于唐高宗永淳二年（683）废置，但黄谷路的重要军事地位不减，直到瓜州临近陷蕃的大历七年仍为巡奕警讯要道。终唐一代在黄谷驿留下名人足迹的也只有后人揣测的西天取经东归途经黄谷驿的大唐和尚玄奘。只不过东归回来时的舒畅和西去偷渡时的惊恐成为明显的对比。或许这一年，即公元644年，当玄奘经阳关抵达敦煌，再经东泉、其头、无穷、空谷四驿站后，一路风尘到达黄谷驿，在这水草丰美的驿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隆重的接待。或许他也像当年的冯夫人一样登上了黄谷驿站的烽燧，眺望四周，但见祁连山逶迤，山顶白雪皑皑；绿洲一片春色，芳草萋萋。成群的骏马在草地上奔驰，无数的白鹭在湖上飞翔，黄谷路上行旅、商队络绎不绝，西望荒滩无边，东望芳草连天，此情此景，十八年的别离相思让他泪满襟衫……
汉代的鱼离置到唐代时，驿道改变，这里成了黄谷驿，昔日车马络绎的盛景不再，只是大唐王朝的一处军马场而已
此后，沧海桑田，昔日繁盛的绿洲由成片成片，缩减到一点一点，历经几个朝代，走过几个百年，昔日湖泊遍地，鱼游鹭飞的鱼离置变成黄谷驿，又在骆驼草、芨芨草艰难的生存中变成了不知是吐蕃人、西夏人还是蒙古人起名的老师兔城，而汉唐的记忆渐渐泯灭在那干涸的河床和那一点一点消失的泉源中。
一声叹息中，我们离开老师兔城，上一缓坡，眼前又是另一番风景：成片的芦苇和红柳，当年刘炘结识的老朋友邓佑仁的家就在这芦苇深处。
△据说当年玄奘取经回来进入瓜州，走的就是眼前这条曲折的小道
这位老人仍健在，他的经历颇富传奇。老人今年63岁，曾在河西当兵。1976年复原回到老家河南，1988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跑遍了全国无法治愈。按老人的话说，他不想死在家中，因为父母还在。他就想起当兵时曾到过老师兔城 ，那里有清泉，于是他不辞而别来到此地，一把铁锹，一辆架子车，在荒滩上开始了“屯田”生活。二十六年过去了，荒滩经他之手变成了一小片绿洲，他简陋的铁皮房周围绿树环绕，这些树也有26年的树龄了。他开垦出了一百多亩地，种下了四五百棵树，地里种的是甘草，树有苹果、杏、桃、柳、杨树等，尽管他仍病怏怏的，但还是坚强的活着，不但活着，还曾把父母接来住，尽尽孝道，也把妻子、儿女接来，继承他开创的这一份产业……
红柳荒滩芨芨草，芦苇深处有人家。
他的确是一个传奇。看到他沧桑的面颊，瘦弱的身躯，我忽然联想起老师兔城里的那座经历风雨，斑驳残破的烽墩，看似摇摇欲坠，依然坚强挺立……
刹那间，诗人叶舟的几行诗在我脑海中跃出：
哦，那一刻血气喷涌，那一刻的/汉家宫阙，诗词用来下酒……
明月可以洗心，没人去追究/雄心的疆域，如同天空不会怪罪……
让时间一点一滴，磨砺成针/绣入一片曙色中，成为传说……
编 辑：岳琬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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